今早知道我校藝術老師Billy Sir向中六同學談談中國繪畫藝術之道,我也前去湊熱鬧一番。
在Billy Sir略談的四十五分鐘,略略回顧了我對中國繪畫失落的認識。他的演講分成三個主題:國畫的歷朝發展、國畫的審美觀、中西畫技的比較,圖文並茂,簡單說明卻隱隱然包含著個人觀感。其中他提及的王無邢、林風眠等現當代中國畫師,只是我近來欣賞藝術館展覽後才略懂姓名,真是汗顏。記得當年老師只是略略解釋《中國的藝術精神》,而我則前去旁徵博引,分辨物象、意象和意境的分別,探尋禮樂宗趣的異同,於是在同學都不敢選答藝術精神的時候,往往因我別闢蹊徑而了然在胸。「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至今仍未曾或忘呢。當然,學然後知不足,近來所認識的王無邢和林風眠,真的令小弟的眼光更為開闊。
我不禁想,如果當年母校的老師能夠如此對一項喜好擁有passion的話,我的知識應不囿於現在那麼狹窄。想著想著,原來當年我們的美術老師,全都不是藝術系本科畢業出生的,難怪欠了點Billy Sir的自傲,欠了點Billy Sir的熱情。^^
香港藝術館近來展有「世紀先驅─林風眠藝術展」,展期由4月4日至6月3日,同館另開有「不中不英」、「香江遺珍 - 遮打爵士藏品選」等專題展覽,可堪消磨了兩個小時。
小弟今個星期日再去看看啊!
《觀林風眠速記兩則》 梁寶林風眠 《打麻雀》 1989
經歷抗日與文革洗劫,林風眠的早期作品向剩無幾,早期風格向來只得從黑白照片中管窺一二。這次藝術館「世紀先驅─林風眠藝術展」致力拼湊林氏各個時期面貌,最早一件繪於1938年《販子》,線條粗放直接,有別於後期略帶國畫味的筆法。林氏學藝時期與早期作品應以油畫為主,親眼看過的一件只有 2003年由張永霖藏「林風眠繪畫展」中看過,是50年代末的《養豬姑娘》,只能算是中期作品。這次展覽以主題劃分,展覽大部份以其花鳥及仕女人物作品為主,讓不同時期的作品互相對照,例如把分別繪於1977-78及1989的《打麻雀》放在一起。但我看還是以展場一隅,以特調燈光幽幽地訴說着上世紀的民族苦難為題的五、六件作品最為動人。沿着《打麻雀》之後,掛着的均是繪於1989年的《基督》和《惡夢》系列。尤其《惡夢二》,那血跡斑斑和熊熊火光,粗獷並不來自風格(雖然非常類近德國表現主義),而是源自人性的關懷,看見苦難的切膚之痛。
同日有萬青力先生「寂寞之道:解讀林風眠的藝術人生」的講座,地庫的演講廳座無虛席,有十來個遲來的朋友要靠在牆邊站。投映片開端是林風眠的肖像,寫着「可能是廿十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家」,萬先生卻用當今地球的生態危機作開場白,空氣污染、食水短缺,衛星圖片顯示出北京外圍、珠三角的污染程度為全球之最─才急轉直下,藝術─到底還有什麼意義?於是萬先生講的林風眠,便從他的對人類命運的關懷講起。
平時讀書不求甚解,又或者是讀的著作為賢者忌諱,都說林風眠自幼失怙,一頁便翻過去了。原來林氏失怙,是因母親闕亞帶被族人處以「溺塘」私刑,當時只有七歲的林風眠持刀衝入祠堂救母,父老憐惜其情,改為將其母賣往他鄉,後終生未見。人間慘劇,在林風眠整個人生中留下不能磨滅的暗影,於是重看林氏的「寶蓮燈」與「南天門」,便不再只是戲曲人物那麼簡單。尤其展出作品「南天門」,那種冰冷的藍色主調,鬼影幢幢,寄喻天堂與地獄的生離死別,是對母親的無限追思,卻又超越事件的個別性而直指人類的苦難。林風眠當然亦有少年得志的時侯,以26歲之齡當上美院院長之職,誠為民國初年的特殊處境。(萬先生也幽自己一默,說自己六十歲才當院長,為晚上十一時還不回家的同學而疲於奔命)。然得意的時侯也不過十年,繼後是抗戰、解放、文革,不斷的流徙,與妻女別離,坎坷而耳熟能詳。這些經歷給濃縮成展廳裡獨據一隅的六幅大型作品,萬先生獨對《噩夢─打麻雀》(1977-78/ 1989)作出較為詳盡的說明─這是人類的愚眛,破壞生態、亂殺無辜。萬先生亦認為,這些疲於奔命,最後仍是一一倒下的麻雀,是林風眠一代人的體照,不獨是林風眠個人的故事,而是整個民族的故事。然而,卻只有林風眠一個敢於誠實面對,以藝術來昭示人類的無知,所以林氏是偉大的藝術家。
萬先生主講的部份約只為一小時,卻從林氏的歷史處境和個人命運印證其藝術生命的偉大,不穿鑿附會,不迴避立場。例如有聽眾問林氏1989年作品與民運的關係,萬先生直言「我不知道」,因為無確鑿的資料可證(更順帶指名遠在席間的館長更不能答!)然有關林氏失怙的經歷,卻有真憑實據可證。加上那一代人視藝術如生命,是不會直接繪畫政治題材的。有聽眾更問林氏與徐悲鴻的歷史評價,萬先生認為徐、林二人留法期間同受浪漫主義薰陶,只是在當時以藝術救國的時代需要下,寫實主義無寧是最能為群眾所接受。至於以林風眠比張大千,萬先生則說:「林風眠是知識份子,怎樣跟他比?」演講與對話間更不乏對我們處身的社會和時代的尖銳針砭,萬先生是親身示範何謂藝術對人類、對當代文化的責任。對於中國當代藝術的亂象,萬先生認為我們還是還媒介與西牽着鼻子走─當代藝術就是關心當代文化的藝術,搞藝術不是要引人注意,這想法很幻稚!
我不是主張以人格來判別藝術成就,也不是要放大社會、人類的陰暗面。只是我們今日實在有太多無關痛癢、可有可無的藝術作品。我不是要為林風眠以至萬先生歌功頌德(萬先生回應主持「萬先生是中國現代藝術的權威」,開咪劈頭便說:「我不是什麼權威,只有權威的社會才需要權威」),只是我太久沒有聽過像這樣情理兼備,把人格當成一回事的藝術講座!當大家都把藝術視為發財產業,我倒懷念起老套而純情的人文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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