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23日星期三

倔強和包容

最近我班的小朋友嚷著要打手球,兩個班主任都覺得小朋友成績不濟,所以拒絕了他的訴求。小朋友是滑頭的,往往將不能溫習的責任都推在別人身上,我們都看穿了,也把責任耍回他的身上。小朋友悶悶不樂,做事提不起勁,或許他根本不是讀書的材料。今天讀報,讀到蔡子強以前中大學生會會長的身份在《明報》撰文,他看到學生對追尋理想的倔強和純真,看到的是為人師表的量度,看到的是甚麼是愛。
我相信,如果有一天同學願意反省,又或者歉疚的話,原因一定不是因為校方處分了他們,而是我們這些作為老師的,曾經以極大的耐心和誠意,來看待他們所做過的事;如果好多年後,學生仍會惦記著我們的,多半不會是因為我們教授過他們什麼具體知識,而是我們曾經以身作則,教導他們如何處世做人。

我們都愛自己的學生,但當學生飛黃騰達,名成利就時,我們的愛充其量只是錦上添花;相反,正正是當漫天風雨,壓力鋪天蓋地,學生茫然無助時,我們的愛,我們所表現出的承擔,才是學生最需要的。
他看到的是我看不到的。還記得,當天我也曾被老師罵「stubborn」過。

延伸閱讀:
蔡子強〈我無錯!〉(頭條日報,2007.05.14)
蔡子強〈愛在漫天風雨時--再評中大學生報事件〉(明報,2007.05.15)

2007年5月19日星期六

我的宗教信仰


近日明光社繼向淫審處「揭發」中大學生報情色版後,又有力作,今次是把當天轉載該情色版的《明報》交淫審處檢查評級,令我突然發覺,原來以前我的職業編輯,終於有冒出頭來的日子,終於蒙主寵召了。

有人引用首位市議局的民選議員杜葉錫恩( 1 | 2 )對宗教團體的意見,指出明光社的成員已被「教義」荼毒。
My life is nearing its last years, and before leaving this world I just want to try to point out to young people the danger of becoming totally attached to any fundamental group, whether religious or political. There is nothing good in fundamentalism, only personal hurt and harm to others. With open minds, with determination to retain our freedom of thought and action, provided it does no harm to others, we can face all the problems of this life in our own strength and by our own efforts. We do not need to trust man-made remedies, so-called miracles, intimidating teaching. If God exists, no one can honestly know, but we can keep our minds open and fear nothing provided we do good in this world, and in making others happy, we make ourselves happy and able to live fulfilling lives.

Quote from Elsie Tu. (2000) Away with all superstitions: A plea for man to broaden his narrow traditional horizons. Hong Kong: Science & Education Publication Ltd. Ch 16.
我的小學是天主教學校,中學是天主教學校,大學宿舍是耶穌會辦的;我愛文物,神往於教堂祭典、宗廟建築,向來入廟拜神,入堂喊主,百無禁忌。我們如果明白宗教信仰,本是因為人的宗教精神而衍生,如此我們尊重人的精神,就應尊重各家各派的宗教信仰。

我至今仍未歸依宗教,就是我有自己的宗教精神,相信自己的德性和能耐,能令自己生活安可,提攜來者,進而因此而活得精采。不過,我仍樂於入廟向神禱告,頌讚神祗對當地居民的「神恩」「眷顧」這種助人之仁。孟人說怵惕惻隱、不忍人之心,就是仁之瑞了,我覺得天后、耶穌的心,都是如此。這樣幸運有仁慈的耶穌來「打救」我們,我們可向天高呼「幸,仁穌啊!」

2007年5月17日星期四

Without the bitter, the sweet ain't as sweet


早前校長為新老師講了一課「心理健康」,講到其中培養自尊自信時,指出如果能夠發掘自己的興趣,進而篤行,能令我們身心成長健康。因此接續問我們一眾新丁分享我們的興趣。當有同事自嘲睡覺是他的興趣,其他同事似是覺得不用「推砌」堂皇的答案來敷衍老闆,於是以後一連串的答案紛紛都是以「睡覺 + 看書」、「睡覺 + 看戲」等「睡覺 + x」的倒模形式出現。

我也很喜歡睡,可是壓根兒不會答我的興趣是睡覺,如果能夠在假日外出走走,見見豬朋狗友,我可寧願放棄睡覺的時間吧。而同事都像把我的角色定型(stereotype),即是把「外出走走」等同於「尋訪文物」,或許遲陣子可能會出現「沈沈即文物,文物即沈沈」之論吧。

當然享受麥當勞、咖啡、朱古力三者,向來都是我的喜好。
  愛吃朱古力的朋友,對GODIVA這個名字一定不會感到陌生,這品牌三月時在日本推出了四款不同口味的朱古力雪糕,網友讚不絕口。終於等到它們登陸香港,上周我專程往專門店希望一試,誰知卻是一場歡喜一場空,皆因四款新口味中,只有其中三款含牛奶成份的在港發售,獨欠了我最期待的Belgium Dark Chocolate,朋友打趣說:「相信是香港人吃不慣苦,所以黑朱古力沒銷量保證吧!」

   也許我是個怪人,吃朱古力獨愛苦苦的,GODIVA價錢太昂貴,只能偶爾用來獎賞自己,平日到超市入貨,我會選日本明治的排裝黑巧克力,它們新近推出了86%濃度的,若不是要顧及家人口味,我還會買99%的,苦到面容扭曲就更高興。

  最近電視劇《溏心風暴》裏細鮑有句口頭襌:「甜的也吃,苦的也吃。」(web | video)這句對白真的很有意思。我曾看過一篇文章,說到英文字stressed(感到有壓力)和desserts (甜品)的關係,只要把stressed倒轉來寫就是desserts,生活中的壓力和挫折,表面上是苦的,但換個角度看,它們也是人生中的甜點,讓你的一生更豐富和圓滿。

  其實,談戀愛也一樣,你偷偷愛著他,只要他對你笑一笑,給你一句問候,你已經樂上半天;當他跟其他異性玩得忘形時,你站在一旁看得酸溜溜;到他連你的電郵和sms也不回覆時,你簡直痛苦得想哭。要品嚐戀愛的甜味,就要連苦味都一併接收,愛情本來就像享受黑朱古力、黑咖啡和不加糖的橙皮果醬,自討苦吃卻又不知不覺上了癮。

引自張美賢甜的吃,苦的也吃〉(頭條日報,2007.05.17)
那麼味道也是甘苦交錯的咖啡呢?

「浮著金黃泡沫的濃黑咖啡,又香又濃,濃得燙得好像地獄爬上來的魔鬼,卻又點綴著點點白衣天使......天使魔鬼交戰於小杯當中,味道卻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記得以前在聆聽講稿,曾經這樣馳騁於白日夢之中。

P.S.: 插圖那個朱古力粉,我也有一罐,內有百般滋味的!
   甜的吃,苦的也吃,朱古力總來都是至愛。
   現在就去沖一杯喝喝呀!^o^

2007年5月14日星期一

看骰子的六面


  星期六工作坊學會了cubing的教學方法,提醒了我用骰子的六面去從不同身份思考中大學生報(部分版面 | 官方網站)的問題:

  以好奇者身份看......我對課題知多一一點。不過,我可沒有在閱讀後想去試試。如果說有傷風化,應要再看市民個人的獨立思考和自控能力。我覺得未成年者閱讀這份問卷結果時,應由成年指導下閱讀...... 但是不是不容許這份報導的出現,正如我覺得需要有入膠袋的雜誌在報攤出現,百花齊放。

  以教師身份去看......一定痛罵倫常禮教何在,如何通過倫常禮教來維繫社會秩序,中大報去你的鳥,「淫褻」物品啦,不用審!

  以另一個教師的身份去看......學生報的編輯說要鼓勵多元的討論,開放大眾諱言的話題,OK啊!不過要看看能否達到目的呢?

  以美國的大學生來說......看看耶魯大學的《Sex Week at Yale The Magazine》,又或者是哈佛的《H Bomb》,只會歎一句「小巫見大巫」。

  可是...

  好像那個劉遵義,還未看過該期學生報的情色版,就說因為這事「影響校譽」,而在淫褻物品審裁處未判定學生報評級之前,向傳媒表示「尊重」紀律委員會的裁決(即考慮開除有關編輯的學籍)。「影響校譽」這樣重要的事,也不去看,全是因為傳媒的影響,好一個容許「言論自由」的校長。同樣是五月,在1919年的5月4日前後,北大學生因為北洋政府外交的軟弱,於是在北京發起學運罷課。以兼容並包為辦學宗旨的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非但沒有與學生劃清界線,反而對學生的行為表示同情,並以人格向北洋政府擔保,學生不會再擾亂社會秩序。可是,我們難以把蔡劉相提並論,因為蔡元培除了是學者外,也是有理想的教育家,我卻暫時看到劉遵義是半推著學生去獨自面對社會輿論的牛鬼蛇神。

  另外,今天淫褻物品審裁處暫定中大學生報情色版為二級不雅物品。根據法例第390章《淫褻及不雅物品管制條例》第10條,審裁處會考慮以下數項:
(a) 一般合理的社會人士普遍接受的道德禮教標準;
(b) 物品或事物整體上產生的顯著效果;
(c) 如屬物品,其發布對象、擬發布對象或相當可能發布的對象是那些人,或是那一類別或年齡組別的人;
(d) 如屬公開展示的事物,該事物正在或將會在何處公開展示,以及相當可能觀看該事物的是那些人,或是那一類別或年齡組別的人;及
(e) 該物品或事物是否具有真正目的,或其內容是否只是掩飾,以使其任何部分成為可予接受者

  很明顯地因為各大傳媒的爭相報導(不是報道),加上中大紀律委員會的未審先判,造成整個社會都不能接受中大學生報情色版的內容。如果參考(a)項,淫褻物品審裁處極有可能是因為輿論原因而暫定為不雅評級。

一些淫褻物品審裁處評級例子:
1. 鍾欣桐被偷拍更衣的《壹本便利》第761期被裁定為二級不雅,壹傳媒的論點竟然是只露出該藝人四分之一的胸部,根本看不到重要部位,刊物本身不構成不雅。審裁處指出涉案相片及內文「掛羊頭賣狗肉」,以報道藝人在大馬登台的娛樂新聞為名,但真正目的是把阿嬌更衣的過程鉅細無遺地展現在讀者眼前,刻意賣弄色情。據稱,至2006年8月,影視處接獲多於2600宗有關投訴。面對這些數字,審裁處強調不會因為投訴的多寡或公眾的壓力而影響的決定,而只會就評級物品的內容及有關法律準則作決定
2. 最近李蘊「濕身性感」的《壹本便利》第752期,影視處收到約140宗有關投訴,警方曾研究雜誌所刊出的6頁內容,是否已觸犯《防止兒童色情物品條例》。審裁處最後指出只屬個人品味及時尚觸角的問題,在疑點利益歸於被告的原則下,裁定該期雜誌非不雅亦非淫褻。

看看以上兩段《便利》的故事,令人突然想起剛才cubing的六面中,原來有近來被爭產風波題材悶壞了的傳媒,一句「中大學生報,來得正合時宜!明光社多謝你報串!」

又有拿「跟風」市民戲言的文章,令人忽然想起梁文道在一篇雜文說:「難怪讀者們會一邊買一邊罵,因為不下流的東西不刺激,而刺激的東西又必然是下流得不能不罵。這裏沒有任何矛盾,覺得這些刊物無恥不堪正是閱讀它們的快感的一部分。」

相關連結:
中大學生報編輯〈對情色版回應的聲明〉
〈守護我們的學生,守護我們的學術自由〉
〈衝破禁忌 重建道德 要求影視處判決中大學生報無罪聯署聲明〉
〈究竟誰在影響校譽〉黃世澤

2007年5月1日星期二

「唔捨得,無辦法,要發展...」??

皇后碼頭停用,主流媒體新聞最常引述的市民意見是「唔捨得,無辦法,要發展...」

難道「保護環境」、「文化」不是一種發展?難道改善香港人的生活質素不是一種發展?

香港是全世界第三大的金融中心,可是市民的生活水平,卻於世界中排行七十多位,是已發展地區的榜末;在這個金玉滿堂的城市,我們呼吸著廢氣、天天超時工作睡眠不足、底層一天十多小時工作的工資竟然不夠一家人的溫飽。難道更多大型的 shopping mall能改善我們的生活品質?

兩個星期前,去了雪梨開一個國際會議,與 Western Sydney的 Information and Cultural Exchange 的文化工作者 Lena 討論澳洲的文化保育狀況。

ICE 設立於澳洲的建築業工會的大樓,原來澳洲的建築業工人非常支持保育的工作,七十年代時,更經常因為政府缺乏保育和持續發展的視野而罷工,要求政府的工程要有環保與歷史保育的計畫下才能進行。

政府後來才修改了罷工法,把與勞資爭議無關的罷工定為非法行為;但工會並沒有因此而放棄支持保育運動,而是以其他的方法(如免費提工地方和贊助)去輔助文化環境團體。ICE 就是在工會的支持下,從一個兩人的小組織,發展為一個有十多個職員的社區文化團體,於區內搞社區電台,獨立電影製作工作坊等活動。

在 ICE 的辦工室,與一位工會成員聊天,我問他為什麼工會會支持保育?工程取消不是會影響工人的就業率嗎?該工會成員說,我們是工人,但也是市民,土地是我們的,我們對環境和歷史都有責任,我們都不願意看見我們的下一代承受環保破壞的苦果。其實,歷史文化保存,從長遠來說,亦會製造很多工作的機會,因為歷史建築均需要定期維修與保養。

聽到工會成員這番說話,很有感觸。記得於一月廿三日登錄皇后的活動,我們也請來了工盟的代表,他們關注的是何來因藏有界刀而被告刑事毀壞,因為很多工人因工作需要帶架生出街。因界刀被告當然令人憤怒,但工會的發言卻與保育沾不上邊。而曾蔭權於競選答問時,被問及如何解決就業問題,他就攻擊梁家傑的保育立場說:你們不阻我工程,就有更多工開。

工作與生活,被政府這種說法割開了,這是因為他們眼中的的發展,仍停留在粗獷式擴展的階段,保育被視為阻住地球轉的事情;結果,弄得大家口口聲聲的說「唔捨得,無辦法,要發展...」,勞動節前建築業工人又說不夠大型工程製造就業。可是大家卻沒有問,我們要的是什麼發展?這是誰的發展?其代價是什麼?

聰頭的親戚於98年移民到澳洲,他本來於北角經營素食店,可是幾年間舖位的租金由七萬升至十六萬,決定移民,現在他於雪梨市中心有兩個舖位,住在一間兩千呎的花園小屋,生了兩個小孩。樓市與股票市場,幫不了底下層,亦令中產階層小商戶透不過氣來,除了搵錢搵飯食就沒有生活,結果很多人都選擇離開。

天星后皇與中環海旁的保育,並不是集體回憶,而是一種尊重既有歷史文化生活空間的發展,拒絕將遺產折現。中環唯一個文化公共空間,就在天星皇后大會堂一帶,那裡可以有博物館,有茶座,有廣場;從這個舊建築群營造出來的空間,大家可以認識過去,從歷史的座標裡反思香港的發展。為什麼非要把它變為 shopping mall,然後把海旁變成商業的附加值,政府大樓的後花園,而不是市民大眾的資源?

原文:阿藹

國畫課插班生

林風眠 《火燒赤壁》 1985

今早知道我校藝術老師Billy Sir向中六同學談談中國繪畫藝術之道,我也前去湊熱鬧一番。

在Billy Sir略談的四十五分鐘,略略回顧了我對中國繪畫失落的認識。他的演講分成三個主題:國畫的歷朝發展、國畫的審美觀、中西畫技的比較,圖文並茂,簡單說明卻隱隱然包含著個人觀感。其中他提及的王無邢、林風眠等現當代中國畫師,只是我近來欣賞藝術館展覽後才略懂姓名,真是汗顏。記得當年老師只是略略解釋《中國的藝術精神》,而我則前去旁徵博引,分辨物象、意象和意境的分別,探尋禮樂宗趣的異同,於是在同學都不敢選答藝術精神的時候,往往因我別闢蹊徑而了然在胸。「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至今仍未曾或忘呢。當然,學然後知不足,近來所認識的王無邢和林風眠,真的令小弟的眼光更為開闊。

我不禁想,如果當年母校的老師能夠如此對一項喜好擁有passion的話,我的知識應不囿於現在那麼狹窄。想著想著,原來當年我們的美術老師,全都不是藝術系本科畢業出生的,難怪欠了點Billy Sir的自傲,欠了點Billy Sir的熱情。^^

香港藝術館近來展有「世紀先驅─林風眠藝術展」,展期由4月4日至6月3日,同館另開有「不中不英」、「香江遺珍 - 遮打爵士藏品選」等專題展覽,可堪消磨了兩個小時。

小弟今個星期日再去看看啊!

《觀林風眠速記兩則》 梁寶

林風眠 《打麻雀》 1989

經歷抗日與文革洗劫,林風眠的早期作品向剩無幾,早期風格向來只得從黑白照片中管窺一二。這次藝術館「世紀先驅─林風眠藝術展」致力拼湊林氏各個時期面貌,最早一件繪於1938年《販子》,線條粗放直接,有別於後期略帶國畫味的筆法。林氏學藝時期與早期作品應以油畫為主,親眼看過的一件只有 2003年由張永霖藏「林風眠繪畫展」中看過,是50年代末的《養豬姑娘》,只能算是中期作品。這次展覽以主題劃分,展覽大部份以其花鳥及仕女人物作品為主,讓不同時期的作品互相對照,例如把分別繪於1977-78及1989的《打麻雀》放在一起。但我看還是以展場一隅,以特調燈光幽幽地訴說着上世紀的民族苦難為題的五、六件作品最為動人。沿着《打麻雀》之後,掛着的均是繪於1989年的《基督》和《惡夢》系列。尤其《惡夢二》,那血跡斑斑和熊熊火光,粗獷並不來自風格(雖然非常類近德國表現主義),而是源自人性的關懷,看見苦難的切膚之痛。

同日有萬青力先生「寂寞之道:解讀林風眠的藝術人生」的講座,地庫的演講廳座無虛席,有十來個遲來的朋友要靠在牆邊站。投映片開端是林風眠的肖像,寫着「可能是廿十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家」,萬先生卻用當今地球的生態危機作開場白,空氣污染、食水短缺,衛星圖片顯示出北京外圍、珠三角的污染程度為全球之最─才急轉直下,藝術─到底還有什麼意義?於是萬先生講的林風眠,便從他的對人類命運的關懷講起。

平時讀書不求甚解,又或者是讀的著作為賢者忌諱,都說林風眠自幼失怙,一頁便翻過去了。原來林氏失怙,是因母親闕亞帶被族人處以「溺塘」私刑,當時只有七歲的林風眠持刀衝入祠堂救母,父老憐惜其情,改為將其母賣往他鄉,後終生未見。人間慘劇,在林風眠整個人生中留下不能磨滅的暗影,於是重看林氏的「寶蓮燈」與「南天門」,便不再只是戲曲人物那麼簡單。尤其展出作品「南天門」,那種冰冷的藍色主調,鬼影幢幢,寄喻天堂與地獄的生離死別,是對母親的無限追思,卻又超越事件的個別性而直指人類的苦難。林風眠當然亦有少年得志的時侯,以26歲之齡當上美院院長之職,誠為民國初年的特殊處境。(萬先生也幽自己一默,說自己六十歲才當院長,為晚上十一時還不回家的同學而疲於奔命)。然得意的時侯也不過十年,繼後是抗戰、解放、文革,不斷的流徙,與妻女別離,坎坷而耳熟能詳。這些經歷給濃縮成展廳裡獨據一隅的六幅大型作品,萬先生獨對《噩夢─打麻雀》(1977-78/ 1989)作出較為詳盡的說明─這是人類的愚眛,破壞生態、亂殺無辜。萬先生亦認為,這些疲於奔命,最後仍是一一倒下的麻雀,是林風眠一代人的體照,不獨是林風眠個人的故事,而是整個民族的故事。然而,卻只有林風眠一個敢於誠實面對,以藝術來昭示人類的無知,所以林氏是偉大的藝術家。

萬先生主講的部份約只為一小時,卻從林氏的歷史處境和個人命運印證其藝術生命的偉大,不穿鑿附會,不迴避立場。例如有聽眾問林氏1989年作品與民運的關係,萬先生直言「我不知道」,因為無確鑿的資料可證(更順帶指名遠在席間的館長更不能答!)然有關林氏失怙的經歷,卻有真憑實據可證。加上那一代人視藝術如生命,是不會直接繪畫政治題材的。有聽眾更問林氏與徐悲鴻的歷史評價,萬先生認為徐、林二人留法期間同受浪漫主義薰陶,只是在當時以藝術救國的時代需要下,寫實主義無寧是最能為群眾所接受。至於以林風眠比張大千,萬先生則說:「林風眠是知識份子,怎樣跟他比?」演講與對話間更不乏對我們處身的社會和時代的尖銳針砭,萬先生是親身示範何謂藝術對人類、對當代文化的責任。對於中國當代藝術的亂象,萬先生認為我們還是還媒介與西牽着鼻子走─當代藝術就是關心當代文化的藝術,搞藝術不是要引人注意,這想法很幻稚!

我不是主張以人格來判別藝術成就,也不是要放大社會、人類的陰暗面。只是我們今日實在有太多無關痛癢、可有可無的藝術作品。我不是要為林風眠以至萬先生歌功頌德(萬先生回應主持「萬先生是中國現代藝術的權威」,開咪劈頭便說:「我不是什麼權威,只有權威的社會才需要權威」),只是我太久沒有聽過像這樣情理兼備,把人格當成一回事的藝術講座!當大家都把藝術視為發財產業,我倒懷念起老套而純情的人文關懷。